文\金陵石化 周华
我的家乡在苏北平原,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江南粮仓。
苏北平原的家乡遍布着纵横交错的河流、沟渠。一望无垠的田野任时光流逝,岁岁年年便由它们灌溉、滋润,春来江水绿如蓝,秋日金黄的稻谷归满仓。
河沟都不宽阔,长则延绵数里,短则几十米,却是新鲜的活水,四通八达由长江而来。若是夏季连下几场大雨,河水甚至漫溢到路面,偶尔几只小笨虾不小心就留在路面上拼命挣扎,煞是有趣!
清幽幽,碧澄澄的小河是乡下孩子们玩耍的天堂。春天到了,小河是醒得最早的,岸边的柳树在料峭的春风中抽出了新绿,结在河面上的坚冰悄悄地融化,仿佛一夜之间,春回大地。顽皮的男孩子用石子在河面上打水漂,相互比赛谁打的旋多,河边不时传来清脆、欢快的笑声。接着桃树、李树、梨树、桑树都赶趟似的发出新芽,再接着没多久它们各自绽出灿烂的云彩。等到桑葚欲红未紫时,河两旁的芦苇已有一人高了,微风吹来,便哗哗作响。这时家境好的人家,母亲或祖母就被孩子催着去采芦叶了,采回的芦叶自然是包粽子。于是,有一阵子,在薄雾迷蒙的晨曦中,村子里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粽叶香。还记得有几回,半夜时起身上茅房,迷迷瞪瞪中看到外婆守在土灶边看炉火煮粽子,睡眼矇眬间还不忘问她:“阿婆,明早能吃到粽子吗?”外婆笑眯眯地回答:“乖囡囡,当心着凉,快去困觉,明早阿婆剥给侬吃红枣粽噢!”
很快,夏天在枝头蝉儿的鸣叫声中不知不觉到了,学校放假了,孩子们也玩疯了。大人们忙着田里干不完的农活顾不上家中的孩子,虽然有家长三令五申不许下河的禁令,但贪玩、贪凉的小孩子们怎会时时铭记在心?总有一两个带头的,于是其他的孩子的心也痒痒的,踌躇再三也在下河小伙伴的言语鼓动下扑腾到水里,然后,水中的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总是要到“羊牛下来,日之夕矣”,才恋恋不舍地抱着湿漉漉的背心、穿着滴水的短裤在父母唠唠叨叨训斥声中怏怏回家。
立秋的西瓜刚啃过,小河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菱角成熟了。密密麻麻的菱叶像绿色地毯一样覆盖了整个河面。菱是一年生、草本水生植物,又称“水中落花生”,果实“菱角”为坚果,垂生于密叶下水中,必须全株拿起来倒翻,才可以看得见。嫩菱生吃,则质鲜爽口;老菱熟食则肉质雪白如玉。众人皆知南朝流行的《采莲曲》传唱千年,却不晓其时名人江淹写的《采菱曲》也别有韵致,曲中言道:“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紫菱亦可采,试以缓愁年。”江郎说采菱可以缓解忧愁,其实应该是优美的曲调能让人淡忘心中忧愁吧。
小时候的我们自然无从知道那些关于江南水乡的悠久地理、人文,等长大的我明白了这些,却再难找寻生活中传统的历史传承与韵味。
我说不清家乡的小河带给我和童年伙伴的快乐到底有多少?是夏季河塘里莲花的清香,还是秋天河面上飘荡着的菱角,抑或冬天厚厚冰层上的欢笑?小时候因为伙伴间给予的一块糕点、一个瓜果,有人愿意与你分享,那就无比开心;长大后才发现,快乐就像手心里的沙,手握得越紧,沙子却漏得越快。后来,六岁的我随着家人来到楼房林立的城市开始新生活,家乡的小河只有在梦中依稀可见。
就这样被生活的皮鞭追赶着,抽打着,有时连行进的目标也变得恍惚,童年的记忆却似潮水般在我的梦中涌来涌去。我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想念家乡的小河,想念记忆中小河。而现实中的小河早已面目全非,让我心痛无语:河面上飘着肮脏的杂物,河里的小鱼小虾也寻不见踪影,河两岸稀稀拉拉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
年迈的母亲告诉我,她小的时候,家乡的小河清得可以一眼望到底。人们用它淘米、洗菜,浇水、种地,养鱼、种藕,小河是农民秋收的根基,也是一切生的希望。
我渴望有一天,我带着我的孩子再回故乡,看到的小河能如她外婆所讲的那般清澈、明亮。偶尔回家,她也能在那里找到妈妈童年时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