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咯!”随着钻井队炊事员一声洪亮清脆的嗓音,一大盆洁白透亮的面条端上了餐桌,紧接着,还有一盆泛着浓赤油光的肉酱卤,一盆红里有黄、黄中透白,色泽鲜艳的西红柿鸡蛋卤,一盆切得细细的清脆碧玉般的黄瓜丝,一碗点缀着白芝麻的通红通红的辣椒油,再加上几头白白胖胖的薄皮大蒜,陆续上桌。
“欧耶!可真香啊!”“可不是,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刚从井场忙碌了一天的钻工兄弟们,被这面香洗去了一身疲惫,纷纷走进餐厅,一边说一边打饭,眼底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此刻的兴奋。望着这一幕,我的思绪飘回了千里之外的故乡。
20世纪80年代初,豫北平原的小乡村,由于前两年实行了农田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解决了温饱问题,用老人们的话说是过上了“囤里有粮,缸里有面”的好日子。但节俭惯了的乡下人,还是很少天天精米白面由着性子随便吃,平常都是一半粗粮,掺着一半细粮的“二合面”,尤其是中午饭,主食基本上都是面条:玉米面掺白面,黄豆面掺白面,还有高粱面、红薯面都是和白面掺一起,白面,成了做面条的“百搭”和“高配”了。但是,一进入腊月,吃了腊八粥以后,家家的中午饭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纯白面做的面条了。
在我家,也不例外,哪怕爷爷是退休工人,父亲在郑州做建筑工程,经济条件也算富裕了。但由七十岁的奶奶“掌权当家”,日常饮食也和普通人家差不多,用她老人家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要受穷”,“粗馍大饭能壮人,大鱼大肉生懒人”。大概意思就是平常日子简单吃饱就行了,太奢侈了容易让人懒惰不求上进吧。
喝了腊八粥,年味渐浓,一向“抠嗦”的奶奶却大方起来,每天早上,她都会交代做午饭的母亲,晌午饭吃纯白面的面条。母亲就会用温水把面和好,盖上笼布醒一会儿再揉,揉一会儿再醒,如此反复几次,两个小时后面团变得细腻光滑。拿到撒了一层磨得很细的玉米面面醭(防止面片粘连)的大案板上,用长长的擀面杖把面团旋着擀开成面饼,再撒面醭擀开,一会儿就变成了面片。重复几次,直到面片厚薄均匀和案板一样大小,再撒上最后一层面醭,像我们小时候用纸折扇子一样把它折成四五厘米宽的长条状。然后,母亲左手半握按着面,右手拿刀一起一落,“一,二,三......”伴着我的数数声,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面条如同站姿整齐的士兵排列成队。最后,母亲两手撮起最上面的面条轻轻一抖,好像下雨一样,长长的面条在案板上洒落铺展。每次围观,我每次都像看魔术表演似的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紧接着,母亲便会在锅中添上水,灶里加柴生火,我负责拉风箱。等水开了面条下到锅里,母亲会把炒勺里放上一小坨凝固的猪油,加上盐,就着灶门的火苗融化。这时候面条也煮熟了,撒上切得细碎的葱花,把炒勺趁热往锅里一浇,只听“哧啦”一声,诱人的香味便充斥整个厨房,伴着氤氲的袅袅白烟,飘散到外面的小院上空。
熄灭灶里的余火,母亲像往常一样用筷子先捞出来两碗面条给爷爷奶奶送去,然后给我们兄妹三个盛上,不出意外的,奶奶端着她的碗进了厨房,把碗里的面条给我们一个人拨两筷子,还一边说她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我们几个正长身体吃多点儿。我们几个也都会端着各自的碗躲开,但每次都躲不开。这样的场景,几乎是我们家每次饭前的“开场戏”。
“姐,想啥呢?还不赶快吃,面都凉了!”一位钻工兄弟端着碗从我身边经过,打断了我的遐思。吃着碗里香味扑鼻的面条,我心里流淌着暖暖的幸福。(许新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