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 青
夏至将至,太阳愈发勤勉,未到卯时,便催着黑夜离开,将半张笑脸早早露出地平线,直到和盘托出一朵硕大无比的“向日葵”,把万丈金光洒向大地。
气温陡然升高,风中翻滚着热浪,脸颊略有燥热感。正午时分,阳光几近垂直,火辣滚烫。人行道旁,悬铃木的叶片闪烁如铜镜,与风琴瑟和鸣,“哗啦啦”响声不迭。地上,树影肥圆硕大,影中串串阳光斑驳如铜钱。树梢传来响亮的蝉鸣,毫不遮掩。蝉是夏天的精灵,是酷暑的宠儿,对热有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夏至,是北半球白昼最长、黑夜最短的一天。这一天太阳是天空的主角,以超长日照占据舞台中央,迟迟不肯谢幕。此时的太阳,慈柔博爱又充满力量。自然万物在它的照拂和庇佑下恣意生长,活出了一年里最长的一个白天。
二十四节气每一个都自带光芒。这光芒是象征,是寓意,也是一种力量。
比如,说到春分,人们最先想到的是落春雨,响春雷,候鸟北归,草木萌芽,农民开始春耕春种。此时的大地万物复苏,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春分之后,阳气上升,阴气下沉,白昼渐长,黑夜渐短,之后便是清明时节雨纷纷。春天里的节气,整体带着一种昂扬向上生机勃勃的光芒。
秋分则和春分正好相反。首先,气温从“温”向“凉”过渡。此时稻谷、玉米、棉花等农作物日渐成熟,农忙将要进入高峰期,农民辛劳一整年的成绩都铺展在金灿灿的大地上,田野里到处是热火朝天的秋收景象。所以秋天里的节气,自然就带着成熟的谷色的光芒。其他节气的寓意和象征也各有所指。
很显然,二十四节气本质上是农耕文明的产物。每个节气对农事的节奏都有指导作用。简洁凝练的农谚流传几千年仍然被后人传颂和沿袭,其科学性可见一斑。比如“雨水前后,栽树插柳”“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芒种芒种,连收带种……”不胜枚举。
只是,如今在都市里工作和生活的人们,对二十四节气不再那般关注,甚至对二十四节气的寓意和象征不甚了解。人们的关注点更多体现在体感温度上的变化,比如热了需减衣,冷了要加衣,除此之外,再无感觉。至于春分、芒种、小寒、大寒……它们仅仅存在于课本上,远不如节假日能带给人期待和热望。然而,有两个节气却至关重要。一是夏至,二是冬至。原因只在一个“至”上。
“至”,有极致之意,顶级之意,极盛之意。一个“至”字,彻底打开了时间和空间的维度,无所畏惧,无所羁绊,无可阻挡。不会有比之更辽远更旷达更浩荡无边的了,无论是白天之“至”还是黑夜之“至”。
我虽然觉得冬至很重要,却不喜欢它,因为它是寒冷的代名词,也是黑夜的代名词。一说到冬至,忍不住抱紧双臂,是落寞和孤寒的感觉。这一点,与夏至又恰恰相反。
夏至是跳跃奔放的,也是缠绵多情的。傍晚,西照依然灿烂,橘色、绛红色、桃粉色的晚霞如盛放的大丽花,妩媚明艳。蔚蓝色的天空上,云丝缥缈如纱,风渐渐裹了凉意,很丝滑地缠上人裸露的胳膊。阳光眷恋天空,黄昏顺势被拉长。有一种爬上一座山又看到另一座山的延伸感。那一刻,人的生命仿佛也被拉长了。很多以前无法完成的事,突然有了要做成它的冲动,很多以前不敢奢求的愿望,此刻也想大胆地放进以后的生命里。夏至,给人勇气、信念和力量。
终于,天光坠落,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我疾速穿过人潮车海,向家奔去。母亲已将夏至面从凉水里捞出。筋面雪白,黄瓜丝翠绿,豆芽嫩黄,淋上琥珀色麻酱汁,撒上碎玉样小葱花,几勺醋汁,少许辣子调和。“哧溜”一声,一整个夏天的恣意都吃进了肚子里。(作者来自石油工程公司)
(责任编辑:刘小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