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坐车。
小时候坐车,多半是去探亲、旅游,如今坐车,却多半是为了奔赴一场场仿若约定的远行。4年间,我的足迹遍布新疆、内蒙古、陕西、四川等9个省份,行程超6万里。
远方是路,更是人。在6万里路的沿途,我遇见过很多石油人,岗位不同,样貌不同,却无一例外都拥有倔强、勇毅而温柔的灵魂。这共同的灵魂,汇聚成一种石油人独有的精神气场和人格特质,更在岁月的打磨中形成了一种石油文化,构成了以“苦干实干”“三老四严”为核心的石油精神,更告诉世界,这就是石油人。
——题记
张迎亚
汽车从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杭锦旗出发,颠簸3个多小时,小壕兔乡终于到了。中原油田供电服务中心西北项目部的驻地就在这里。
项目部安全员李直清正在准备午饭。
他比去年更瘦了——瘦得手背和胳膊上的青筋都因紧握菜刀而高高隆起,弯成触目惊心的弧度,有些地方像交会的铁轨,有些地方像黄河的“几”字弯。
我知道,这是被岁月一刀刀雕刻出的痕迹。
(一)
4年前的隆冬,李直清初抵小壕兔。第一个夜晚,项目部驻地没电、没暖气。
没电好办,咱干的就是这一行。他带领同事们布电线、装开关,黑黢黢的会议室和宿舍有了第一道光,冰冷的身体里也升起了暖意。
可这一点点暖意,哪敌得过屋外的寒风呼啸!几个大男人坐在硬板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取暖,面面相觑。只有意兴阑珊的闲聊声偶尔响起,只有不知何时才会亮起的无边黑夜紧紧压住身体,奔流汹涌,铺天盖地。
“我去烧煤。”李直清不想再耗下去了。
他找来一把风镐、一柄大锤,把房东留下来的巨大煤块打成可以填进锅炉的散煤。风镐马力很足,震得他瘦弱的身躯颤动不已;大锤很有分量,他必须使尽全身力气才能把它抡起;火烧得很旺,跃动的橙红色火苗把黑夜烫开了一个口,从这口子里流出了温暖与生机。
男人们很快在温暖中睡着了,可李直清不能睡。他知道刚填的煤不够支撑整个晚上,便隔一会儿查看一次燃烧情况,摸索出了凌晨3点的加煤时间。
于是,在烧煤的最初日子里,鲜有人知道,有个瘦弱的男人一次次强迫自己挣脱被窝,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床,再碎步小跑着穿越陕北凌晨的寒风和大雪,碎煤、添煤,只为了让暖意没有片刻中断。
(二)
初建的项目部百废待兴,缺取暖设施,更缺值班车。每逢季度安全检查,李直清便打点行李,开启辗转陕西榆林、内蒙古鄂尔多斯、山西平遥的“自由行”。
榆济首站供电队最近,他坐上项目部仅有的一辆值班车,用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中天东坝供电队和东胜气田供电队就有些远了,他得坐大巴车颠簸300公里;平遥供电队更远,他便乘火车东行500公里,把北中国的山川草木看尽。
一来二去,他记熟了到达每座城市的最短路径,以及何时该换乘哪种交通工具,更把街角的哪家旅店适合过夜摸得门儿清。
劳动力也缺。李直清考取了油区机动车驾驶证,以便在巡线司机休假时及时顶班。在毫无参照物的大地上,他总能出其不意地拐入一条最不起眼的羊肠小道,走出最短路线;当大车迎面驶来,他紧握方向盘,从容会车,从不剐蹭;在泥泞难行的雨天,他沉稳驾车,任泥水飞溅而毫无惧色。
他还在供电线路检修时一步步爬到电力铁塔的最顶端,每爬一步,都感到看似坚固的铁塔在剧烈摇晃。风也很冷,他边出汗边吹风,汗滴急剧降温,凝成坚硬的冰壳,把全身罩住。他用已经不听使唤的手更换绝缘子的销子和金具,迟缓而笨拙。
(三)
我不能不想起赵延平。李直清还有煤,有一个小锅炉,赵延平只有炭和树枝。
抵达普光气田的第一天,赵延平在离普光1井不远的山间谷地向老乡租了间屋子。屋里只有一张光板床,竹坯子做门,塑料布糊窗。
觉是睡不成了,4个男人索性捡了些树枝和枯草,生了盆炭火。
几个大男人席地而坐,烤火,熬过漫漫长夜。黑黢黢的屋子里,仅有一小团亮红的火焰突突跳动,每个人的脸都被映得通红。
买菜、做饭、看井……第一夜后,一切总算慢慢步入了正轨。没承想,在一个深夜席卷而来的一场洪水把一切都化为了汪洋泽国。
待洪峰退却,天已蒙蒙亮,赵延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带领兄弟们建立起来的一切在水中沉没,束手无策。
回过神的赵延平赶紧召集大家一锹锹、一斗斗、一铲铲地清淤。一个月后,“泥巴山”被搬完了,每个人的肩头、胳膊肘却被川东北的骄阳晒得翘了皮。伤口愈合、结痂,一干体力活儿就又迸裂。疼痛周而复始,伴随每个人度过了在普光的第一个夏天。
(四)
我也不能不想起常玉芹。男人们有的是体力和工具,她只有一句比汉子还硬的命令。
常玉芹和姐妹们在鄂尔多斯图克镇的第一间宿舍,是位于中天合创化工生活区的一间临建彩钢房。
3张上下铺靠墙而立,几根高悬的电灯棍,“刺啦啦”响个不停。
“天呐!这是哪儿?”直性子的李海燕大呼小叫起来。内向的储延丽默不作声。
“常姐,我们干啥?”这群城里来的姑娘无助地看着镇定自若的常玉芹。
“啥也不干,铺床!睡觉!”常玉芹故意抬高嗓门,以近乎强制的语气命令道。她用一颗其实没有多少底气的心,为萎靡的队伍带来了丝丝生气。
第一丝温暖、第一个夏天、第一间宿舍……石油人在一个个“第一”里惊人相似地重新开始,总令我难以释怀。
小壕兔、图克镇、巴山蜀水间……石油人的足迹所至,总无一例外地苍凉而偏远。多少年来,一批批石油人义无反顾地抛弃故土的熟悉秩序,手无寸铁地在百废待兴中重建起全新秩序。鲜有人知道,如今所见高度成熟的一切,当初有多么原始,更不会知道这一切的重建,究竟搭上了多少颗近乎决绝的勇毅之心。
(作者来自中原油田)
(责任编辑:刘小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