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军
家住乡下,油田老旧小区,冷清、偏远,但我总能为它找到亮点。我常跟朋友们说,我们这里树多、鸟多,每天都可以与鸟为邻,凭窗闻鸟沸。
确实,我家房前屋后都是树,因少有人打理,树木野蛮生长,枝枝杈杈,四散铺开,尤其夏天,更为茂盛,正可谓“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这些葱郁的树木,时常让我想起“葳蕤”二字,而藏在葳蕤之间的,是各种各样的鸟。
几乎每天清晨,我都会被鸟声唤醒,鸟儿们不睡懒觉,黎明即起,以欢唱拉开一天的序幕。在鸟儿的各种“啁啾”里,还能听到鸟翅的扑棱声。推窗观望,只见鸟儿轻盈地扇动翅膀,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不停变换着演奏的舞台。不知它们亮嗓之前是否也会做登台准备,比如梳梳羽毛、歪歪脑袋或翘翘尾巴。
我通常站在窗前聆听鸟儿的歌唱,它们或独唱,或对唱,或合唱,此起彼伏,汇成一首欢快的“晨之圆舞曲”。声音从高亢到婉转递次减弱,直到日上树梢,方才进入尾声。
我把这些讲给斑鸠听——斑鸠是我朋友,他自称“斑鸠”,且“封”我为“鹦鹉”——鹦鹉既有颜值又能说会道,当然他这是抬举我。我告诉他,我每天都与鸟为邻,凭窗闻鸟鸣,他立马发来一串羡慕的表情——斑鸠是石油人,彼时正在遥远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那里没有树,也没有鸟。然后他又发了个撇嘴的表情:“馋人,不厚道!”哈哈。
我知道斑鸠爱鸟。年轻时他从中原入疆,包里总带着一副弹弓,但他从不打鸟,只打树叶,树叶哗然掉落,惊起一树飞鸟,他就哈哈大笑。斑鸠说他养过一只小鹰,鹰长大了,飞走了,可我始终对这事半信半疑。
小鹰来自一颗鸟蛋,被斑鸠偶然在野外捡到,捧回了宿舍。没想到一个月后,蛋里钻出了一只小鸟,尖爪利喙,斑鸠断定这是只小鹰。斑鸠在新疆养过猫、狗、兔甚至大雁,对这些小家伙极有耐心。小鹰在他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从秃头秃脑到羽翼渐丰。鹰喜欢吃肉,斑鸠就时常到单位厨房为它找些碎肉加餐。一天,斑鸠带它出去遛弯,小鹰一飞冲天,再也没回来。
“真的假的?”我追问,心里希望这是真的。斑鸠的语气不容置疑:“信不信由你!”且不说斑鸠是否养过小鹰,但他确实养过小鸟,有照片为证。那时斑鸠已从大漠一线调回了后勤基地,基地种着好多树,树上好多麻雀,冬天食物少,斑鸠就给麻雀们喂水喂饭。他发照片给我,得意扬扬:“看,与鸟为邻!”
后因工作关系,我也去了新疆,在西北油田塔河基地待了两个月。其间前往西北油田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个钻井队采访,去时路上还有些胡杨或梭梭,待进入沙漠深处,便彻底没了绿色。塔克拉玛干被称为“死亡之海”,身临其境你会发现,那真的像海,海浪似的沙丘一拨连一拨,浩瀚得无边无际。在这里,除了石油人,很难看到其他生命迹象。巨大的空旷,巨大的荒凉,巨大的寂寞,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斑鸠对动物的情感。他说过,沙漠里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不容易,都值得尊重和爱惜。
相比西北大漠的荒凉,西南巴蜀则是鸟语花香。一次,我到普光出差,顺便拜访大湾采气区的一位朋友,从普光基地到大湾采气区要翻过几座山,盘山公路呈蛇形迂回,远远望去,大湾就像镶嵌在巴山里。当天我住在大湾,傍晚和朋友一起外出散步,眼望山林苍苍,耳闻鸟声阵阵——说明一下:鸟儿并非只恋晨光,它随时都在歌唱,只是清晨安静,声音更清晰罢了。散步归来,风送乌云,天空飘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赶紧闭门关窗。只听雨点噼啪落下,敲在窗台,打在山林。那一夜,风狂雨骤。
次日清晨,雨已停歇,只听窗外鸟声不绝。打开窗,鸟声顿时放大,瞬间灌满了双耳,仿佛无数的鸟儿正争先恐后扑进室内。哇,这才真是“凭窗闻鸟沸”!沸,沸腾。山中林密,虽然看不清这些鸟儿如何在林中闪转腾挪,却完全可以想象它们飞翔的样子。这,也是与鸟为邻。
(作者来自中原油田)
(责任编辑:刘小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