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元辉
昨天,书友网购了我的新书《续航》来找我签名。送他出门后,我莫名回忆起儿时写名字的窘态。
刚学写自己姓名时,邻居有个玩伴,比我大两岁。他爸爸姓干,他妈妈姓卫。不知谁的主意,两姓合起来,就是他的姓名。我的姓,光笔画就有7画。他的全名,加起来才6画。字也简单,没什么左右结构,好认,好记,还好写。
我羡慕极了,就跟父母说想改名。结果,只换来了哄笑和责怪,事儿没成。真正让我死心的,是母亲。她一笔一画写自己的姓给我看“黄”,11画。我一看,顿觉改名也没多大意思。好像是天意,我的名字,就该这么复杂。
母亲耐心教我,我终于能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整整23画,没写错。上了小学,写名字的烦恼紧跟着我。只是这烦恼变了,以前嫌笔画多,现在是怕。写名字的地方变了,从作业本封面,到了考卷上。交卷没多久,老师的红笔就会在名字上方打分。别的同学都盯着分数看,我不。不是我有把握,是我心里清楚,那分数准会让爸爸发火,让妈妈操心。
那时候,我上学会路过法院。墙上的布告,红笔勾得很醒目。我总觉得,那“勾决”和我考卷上的分数,有点像。布告上的红钩,像剑,能镇住坏人。我考卷上的红分数,像矛,刺破了我小时候的快乐。
更烦的是,试卷上不光有我的名字,还得让家长看了分数,签了名再交回学校。这哪是让家长分担我的羞耻,简直像“株连两族”。我那会儿总替父亲委屈。他的字可不像我写得歪歪扭扭,特有风格,漂亮得很。正因为父亲的字太特别,我偶尔闪过代签的念头,立马就没了。我只是学习笨,品德上可没毛病。
老师对我的成绩早就没了指望,却总说我的品德和劳动态度是同学们该学的。就因为这个,我才坚持上学,这也是我唯一能抬得起头的事。
好在参加工作后,签名一下子成了乐事。那时候没有银行卡,更没有电子钱包这些现代支付方式。发工资,是厂里的劳资员带两个帮手,照着工资单,把现金一一装进写了名字的黄纸信封里。再由各班组的生活员统一领回来,发给每个人。
按规矩,我们得接过信封,抽出钱点清楚,核对没错了再签名。可总有人大大咧咧,空信封一还,签了名就乐呵呵地走了。
以前我手笨,好几次点钱,重数一遍就多一个数,弄得生活员一脸紧张。后来我就有点心眼了,装模作样点一下,马上把钱揣进兜里,点头道谢,然后签名。
不光领工资要签名,领劳动竞赛的奖品、先进奖的东西,也得签名。反正参加工作后,签名成了我乐意做的事。哪怕我的字还跟上学时一样,歪歪扭扭,拿不出手。
有天签字,我自觉这字实在对不起领到手的奖品,于是工余时间练了一段时间的硬笔书法。字还是称不上书法,可总算不让自己嫌弃了。
无意中爱上写作后,我的名字竟有机会登上报刊。还是那三个字,可油墨印出来,我心里格外受用。写得多了,慢慢动了写长篇小说的念头。十多年来,我坚持写,先后出了八部长篇小说。从第一部开始,就有认识的师友,让我在扉页签名。
如今,常有不相识的读者,在文学活动上带着我的书来要签名。有时是笔记本,甚至只是一张纸片。不管递来什么,我都会拿出好友送的专用笔,认真签下名字。或者按对方要求,写句赠言。
回想数十年的签名,不变的是中国流传千年的汉字模样,变的是我握笔时的心情。这心情,当是国家经济高速发展、中华传统文化优良传承的具象化。
(作者来自镇海炼化)
(责任编辑:刘小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