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亚兰
十月,在一个雾气浓浓的清晨走向秋天的田野,昨夜微雨的乡间小径,鞋子沾满泥土和露珠,露水浸透了鞋袜,一阵清凉穿透皮肤钻进心底。远处的小山丘萦绕着还未散去的雾气,在低垂的云层下,山丘是动人的黛色,我们朝着那黛色的山丘一直走。
秋天的田野空荡荡的,所有的农作物都因为果实的成熟而迎来一季落败,人们收割了果实,把那些托起过果实的枝叶抛弃在地头,风吹雨淋,化作来年护花的春泥。
田埂上,有佝偻着的背缓慢又沉重地移动着,他们肩上扛着金黄的玉米或是带着泥土的洋芋,沿着窄窄的田埂走到小路,穿过小路走到大路边停靠的三轮车旁。那些背着果实的人面容苍老,步履蹒跚,他们年轻的孩子肯定像果实一样被名利的浪潮带出了村庄,留下这一张张苍老的容颜,守着原野和村庄,独自收获着一季又一季的果实。
和田埂上走过来的人擦肩的,很多已是陌生的面孔,有人会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也有人会根据面容很快猜测出我是谁家的孩子。他们脸上满是岁月流逝的痕迹,那些深深的皱纹里藏着秋风吹不动的尘土,却也溢出了满眼的热情。说了再见,看到4岁的儿子已走了很远,他孤孤单单走在田埂上,好奇地欣赏着秋天的田野。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好几个伙伴一起在田野里捉蚂蚱的欢乐时光。
在一个还未收割的玉米地旁边停下来,儿子开心地钻进玉米地,在枯黄的叶子中剥出一个金灿灿的玉米,他抱着两根自己采摘的玉米很满足。被高高的玉米秆包围着,他不停地拨开枯黄的玉米叶子寻找出去的方向,像一只着急的小猫。走出了玉米地,我们沿着田野继续走,田野里少了果实,却多出了几个新坟,他们像果实有着归属,各自埋在自家的地头,成了永远的守候者,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是秋天的宿命,也是秋天独有的风景。从田野回来我们走进老屋背后的果园,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红,村庄里的风是在彩色的颜料盒里遛过弯的,喜欢捉弄那些最先眨眼睛的叶子。恋恋不舍飘落的杏树叶,美得像一只红色的蝶,我和儿子采了红叶夹在书里,做成落叶标本,这是秋天的仪式感。园中依然有很多绿色的叶子睡在风里,懒洋洋享受着无上的清凉,久久不愿收拾秋天的行囊,但总有一阵风会吹响它们的闹铃,哗啦啦寻根而去。
园中有奶奶种的各种蔬菜,辣椒茄子西红柿,南瓜油菜青萝卜,树上渐渐熟透的梨和苹果,园中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是秋天最后的浓妆。果园是村庄最值得炫耀的百宝箱,打理好一个园子对村庄里的女主人来说的确是一件浪漫的事,年龄越大,她们就越喜欢自家的园子。
但我觉得,秋天的村庄里最浪漫的,是夜晚的星空。吃过晚饭天渐渐黑透的时候,星星会一颗接着一颗地亮起来。夜里十点半以后的星空是最美的时候,亮晶晶的星辰洒满深邃的墨蓝天空,银河清晰可见,星星有远有近,有明有暗,有大有小,很随意地搭配着,有流星在一瞬间耀眼划过,不知去向。满天繁星在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像是被风打翻的宝石盒,那星星分明是穿过了眼帘落进了心底,我似乎听到了清脆的撞击声,叮叮当当。是啊,我多想把它们永远留在心底。
仰望星空的时候,我忘记了时间,就想这样一直看下去,看一颗星星眨着眼睛,看一颗流星飞速划走。有风吹落了一片榆树的叶子,在我眼前旋转降落,在薄凉的风里,又一季落叶开始了从枝头到大地的迁徙。寻着这片叶子的踪迹,我看到那棵老榆树紧挨着房檐,枝丫想把老屋揽入怀中。夜已深,人也应该睡去了,用一夜的睡眠迎接一个朝气蓬勃的清晨。睡去,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的眼里依然是漫天的繁星,它们走进我的梦里,轻轻诉说着秋日的私语。
(作者来自宁夏能化)
(责任编辑:刘小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