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亚兰
秋光里，老屋门前的那株马兰依然茂密葱茏，墨绿的叶子在凉风的过往中轻轻摇曳。
看到这株马兰，不禁感叹岁月的沙漏如此匆匆，十年前的夏天，我回家探亲跟着奶奶去山里挖野菜，在一个僻静的田埂旁边遇见了那株美丽的马兰，那时它正郁郁葱葱，宽厚的叶子挂满晶莹的露珠，蓝色的花朵像一只只梦幻的蝶环绕而开。在夏日的晨光里我被它深深吸引，奶奶说第一次碰见这样好看的花，我告诉奶奶它叫马兰花，在城市的绿化带我见过很多马兰花，可是都没有田间的那株好看。我在猜想它是被谁从远处移植而来，还是一颗种子随风而来，在我和奶奶打量它许久之后，决定挖一小株带回家去。
爷爷看到我带回的小花也很喜欢，我们一起商量把它栽到最合适的位置，于是，老屋的门前，有了一株马兰。此后，我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那株马兰却像是一个被我留在老家的留守儿童，一年年茁壮成长。爷爷奶奶更是很细心地呵护着它，每年当它开满蝴蝶一样蓝色的花，总会让门前经过的人驻足很久，爷爷奶奶更是骄傲地跟他们讲这株马兰的来历。我回老家的次数有限，从未赶上它的花期，有一次在朋友圈看到从村里走出去的诗人将它写进了诗里，有一句这样写：“孤独的马兰花在老屋前开成了一簇等待。”那一瞬我被一句诗感动到落泪，那株马兰在诗人的笔下是那么美，而他所说的孤独是爷爷每天都会带着小板凳坐在马兰旁乘凉，从老屋前经过的人都会遇见他，后来爸爸在门前放了一个闲置的沙发，那里便成了村里老人乘凉聊天的好去处，那株马兰也成了村里最美的风景。
去年夏天，因为爷爷生病我回了趟老家，那时马兰花已过了花期，黄昏我扶着爷爷来到老屋前乘凉，他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旁边的那株马兰墨绿的叶子又宽又长，都长到了我齐腰的地方，它已不再是我当年移植来时瘦弱又单薄的样子，而是长成了一大簇，茂盛又有活力。邻居的奶奶走过来，抚弄着马兰的叶子，跟我说：“你要是早来几天就能看到马兰开花的样子了，特别好看。你爷爷每天傍晚都端着盆子来给它浇水，前几天住院还每天都给你奶奶打电话让给他的花浇水，今年的花开得比去年的还要多，可惜你们都没看到。”那一刻，在她的描述中我似乎看到了马兰开花的样子，在蓝色的遐想中，我又听见她说：“马兰花开的时候天天都有一堆看花的人，好几个人喜欢得不行，就挖走一小株栽到自家院子里去了。你爷爷逢人就说，这是他孙女种的，都开了十年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那株马兰是多么幸福又是多么懂事。当我和弟妹纷纷离家，老屋里的爷爷奶奶从来不说牵挂，却把一株孙女栽的马兰照看得那么好，而我们也是在各自的忙碌中很少回家，只有那株马兰一直在那里，在匆匆更迭的四季里一直陪着渐渐老去的家人。那个夏天，在回头的瞬间，我看到爷爷正抬头望着天上的云，一旁的儿子也跟着喊：“妈妈，快看，云在动。”那一刻，我为那游云而难过，害怕有一朵游云突然停下来，邀爷爷一起走。那时我不懂离别，就像那株我亲手栽下的马兰，每个黄昏都会有人给它浇水，让它长成人人欢喜的样子。然而，那朵游云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在今年夏天的午后带着爷爷一起走了。我们把门前的马兰移植了两株栽到爷爷的坟前。
在秋天回到老屋的时候，空荡荡的冷清席卷着我，心头溢出无法言说的悲伤。看到门前依然葱茏的马兰，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今年的雨水多，爷爷坟前的两株马兰也已深深扎了根。我想明年夏天，那个地下长眠的人应该也能看得到马兰带露的绿叶间飞满蓝色的蝶。
（作者来自宁夏能化）
（责任编辑：刘小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