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荣
2000年,我22岁。夜班,星空沉沉压下来,抽油机一上一下,像在咀嚼时间。油污钻进指甲缝,成了我青春的印章。夜班后,一段清脆的键盘声响起——我拿出塞在工具柜里的第一台组装电脑,敲下一串串代码。
白天扛管钳、爬井架,晚上开电脑、敲代码。油污与光标,是我人生的AB面。2004年,一张NIIT国际软件工程师证书拿到手里,烫金徽章闪着光,引来中原油田综合管理部领导的注意。第二年,我被调进综合管理部,工牌上写着“主办”,袖口还沾着洗不掉的油渍。同事笑我“双面谍”,我答:谍的不止身份,还有语言——白天说“通知、汇报”,夜里说“Java、SQL”。
我开发的第一个系统是文件动态管理系统,把六类烦琐流程全塞进代码里,“马上就办”不再是口号,而是自动弹出的提醒框。科长第一次看到界面时,捧着咖啡愣住了:“这玩意儿,比咖啡还提神!”
2007年,命运被一条曲线改写。河南省委办公厅领导来企业调研,一眼盯住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图:“这线谁画的?”一句话,把我“画”进了中共中央办公厅开发“政务协同平台”项目部。京城没有石油味,只有打印机吐纸时的墨粉香。住在地下室的我,每日对着C#代码熬夜。软件验收通过那天,我攥着通知书给单位报喜,领导笑言:“中共中央办公厅,也有咱中原油田的印记!”
此后八年,我成了候鸟工程师,年年飞北京,软件版本从1.0升到5.0,我们叫它“小五”。它装得下五个处室、上万条数据,却吞不掉我日渐斑白的鬓角。
2018年,河南省财政厅数据库升级,资产盘点卡壳。紧急关头,领导一声招呼:“那个在中办拿过奖的人呢?”于是,我周末奔向郑州,周一返回油田,大巴成了流动机房。邻座小孩好奇地问:“叔叔,你在打怪吗?”我笑答:“我在打代码,比怪兽还难打。”数据对接成功时,我在代码末尾写下注解:“献给所有被表格熬秃的夜。”
现在,我依然左手改稿件,右手敲代码。有人问我怎么切换自如,我摊开手掌,掌纹里,暗的是墨污,亮的是光标。它们早已交织成我的生命底色。
夜深了,稿子写完,一天落幕;屏幕再亮,硬盘轻响,像老朋友在召唤。明天太阳升起时,方块汉字与英文代码,又将并肩破土而出,奔涌向前。
(作者来自中原油田)
(责任编辑:刘小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