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姜华

常常做一个梦，梦里的我急切地寻找着，一遍又一遍，可总是找不到想找的东西，最后满头大汗醒来，而梦境却还是那么真实，在脑海里萦绕。

我到底在找什么？每次醒来，我都在苦苦搜索着往日的记忆。偶然听到一首歌：“蒲公英的花我的花，请带我到外婆她的家，她是否能够感觉到，听得到，我正在祝福啊！小时候不懂你的宠是多么温暖的感动，还记得你给我买的第一把木棉牌的吉他，外婆啊。”这首歌就在轻轻哼唱中，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上三年级时，我在供销社里看到了一支熊猫造型的钢笔，短小可爱，它不光是一支钢笔，还算得上一个玩具，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不过标签上价格是六毛一，这是个不小的数目。我想让妈妈给我买，却被拒绝了。我知道和妈妈耍赖是没用的，因为那个年代都很拮据，容不得照顾孩子的情绪。

刚走到门口，又被妈妈叫住：“也不许找你姥姥要钱！”

难道就这样放弃？我心有不甘，因为那支钢笔已占据了我的心。我苦思冥想，除了自己攒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为此我充分发挥了自己潜在的理财能力，比如把买本子、橡皮的钱省下，本子用背面，橡皮借别人的；理发的钱也省下，任头发疯长。最“幸运”的是家里的一只兔子被狗咬死了，我剪兔毛卖到收购站，得到两毛钱，这是我最大的一笔收入。

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有四毛钱了，买钢笔还差两毛一，为此我吃不下，睡不着，甚至盼着狗再咬死一只兔子，可这样的事情最终也没发生。那四毛纸币我天天揣在裤兜里，经常掏出来数一数，真希望数着数着突然多出五分或一毛，那就离“小熊猫”更近了。

姥姥很奇怪我竟然这么有钱，在姥姥印象里我就是 “狗窝里留不住剩馍”的孩子。我告诉她，我要攒钱买一支钢笔。姥姥很高兴，表扬我买钢笔要比买小人书好。听见我说还差两毛一，姥姥掏出一个手绢裹成的小包，一层层打开，数了3张一毛钱塞到我手里。我把钱往口袋里一塞，撒丫子朝供销社跑去。

我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小熊猫钢笔，不光有钢笔，多余的钱还买了一瓶墨水。这支小熊猫造型的钢笔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在同学面前一晃，把他们羡慕得口水直流。

同学们欣赏后，我决定让姥姥看看这心爱的宝贝。那天姥姥正在扫地，我拿出钢笔让她看，她说这分明是个玩具嘛。为了证明这确实是一支钢笔，我拧下笔帽，捡了一片树叶在上面画了两笔，姥姥这才相信，这的确是一支钢笔。

她把笔拿在手里端详，我拾了一片树叶，放在姥姥手里：“姥姥，你也写个字试试。”

姥姥笑了，说：“我哪会写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我很自豪地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教你。”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知道了姥姥的名字：陈继荣。我把这三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树叶上让姥姥看，姥姥仔细辨认着，对我夸奖有加，认为她那3毛钱没白花。

收起钢笔，我格外卖力地帮姥姥干活儿。我推着平板车，载着两大包树叶，往柴房里存放，因为树叶太多，我钻到柴房里用木叉把树叶摊平。一阵舞动后，出来习惯性地往裤兜一摸，钢笔没了！

我大惊失色，疯一样跳回去，直扒了个翻天覆地，最后一无所获。灰头土脸地钻出来，我几乎要哭了！姥姥很疼爱地安慰我，说东西丢自己家不算丢，早晚会找到，要是真找不到，就再给我买一支新的。我偷偷看了妈妈一眼，妈妈却狠狠地瞪着我，并且对姥姥说：“不要给他买，他就是贪玩，根本不是为了学习。”妈妈的话让我倍感失落，接下来的日子，我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总是惦记着那支钢笔。

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后院姥姥家，问姥姥找到钢笔没有。然后钻到柴房里，持一根木棍扒来扒去。十天过后，我彻底死心，唯一的希望是柴房里的树叶快点用完。不过从我记事起，好像那里面的树叶从没用完过。两天后，我在姥姥家吃饭，竟然突发奇想，大逆不道地问姥爷，那间柴房什么时候拆除。这可犯了姥爷的大忌，他放下饭碗差点把我扔出去。一看阵势不好，我抱头鼠窜。为此，我好久不敢去后院姥姥家。

不过好消息还是来了，那天放学我懒洋洋地踱着步子，远远地看到姥姥站在大门口冲我张望。我预感有事情要发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姥姥跟前。没等我说话，姥姥举着小熊猫钢笔，笑呵呵地说：“看，我找到啥了！”我惊喜不已，抢过钢笔紧紧捂在怀里眉开眼笑，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呀，你可想死我了！不过等我拧开笔帽，什么都明白了：钢笔是崭新的，没有一滴墨水。

多少年后春节回老家，我站在姥姥的坟前，曾经写在树叶上姥姥的名字如今深深地刻在墓碑上。我仿佛又看到了姥姥，看到她笑眯眯地冲我晃动着手里的钢笔，在泪水的光影里，清晰地心碎。此刻我才明白那个梦，我想寻找的已永远地逝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哪怕是在梦里。

（作者来自胜利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