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 艳

我家院子的角落有一棵桃树，紧挨着邻居刘姨的院子。

这棵桃树自打我记事起就有，听母亲说桃树是野生的。在桃树苗长高前，没有人发现过它，因为那里堆着一些碎石瓦片。父亲在清理碎石瓦片时，才发现了这棵嫩嫩的绿苗。

院子里怎么会莫名长出桃树来？父亲猜想，一定是头年翻修房屋时，瓦工吃过桃子后，随手扔下了果核。蜷缩在碎石瓦片中的果核，在这个春天，“冒”了出来的。我和表哥阿海常常摇晃着它瘦小的身子说：“桃树、桃树，你快长，长大了我好吃果果。”

又是一个春天，我们惊异地发现，在它的枝头上，跃然端坐着星星点点的花蕾，开花自然预示着结果。就在桃花露出笑靥时，邻居刘姨要动工盖院墙。挖土砌墙，自然会殃及桃树，我和阿海每天都在为还能否吃到桃子而担心。母亲说：“桃树本来就不该种在这儿，刘姨盖院墙重要。”

每天，我和阿海都跑到桃树跟前，对盖院墙的工匠说：“要小心哦，不要砸到桃树。”工匠们笑称我俩是“小监工”。虽然盖院墙只让桃树受到一点点皮外之伤，但院墙的房檐差一点就挨着桃树尖了。“桃树以后再也长不高了。”我和阿海为桃树难过起来。

后来，才发现，我和阿海的担心是多余的，桃树像当初发芽时一样，再次侧歪了身子，避开阻碍它往上生长的屋檐。破土时，为了避开压在身子上的碎石瓦片，桃树歪着身子钻出了地面，现在为了避开头顶的屋檐，又歪着身子向上生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桃树长成了“S”形，遇到刮风下雨，随着风东倒西歪，好像随时都会折断倒在地上。

桃树如此形象，长在院子里的确不好看。有好几次，来家里的客人都说，应该把它拔了去。母亲说：“留着吧，它能长成这样，挺不容易的。”就这样，这棵颜值为零的“S”形桃树，艰难而又顽强地在院子的边缘生存着。尽管这样，历经成长阻挠的桃树，春天里，依然发芽开花，给院子带来缕缕花香；夏天到了，它也结出桃子来，尽管桃子味道很酸，但毕竟是结出了果。

后来，我们搬出老院，住进了新家。一天，我路过老院，蓦然想起了桃树，立即转身向院子跑去。院墙旁边堆放了许多建筑材料，居然把桃树的一大半枝丫压住了，树干被撕裂成两半，压在材料下的树叶已枯黄。看着桃树如此模样，我想，也许不几天它就会枯萎死去。

此后，我总隔三岔五去老院看桃树，但终究没伸出手将压在它身上的东西搬走。也许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也认为它是棵丑树，本应该拔去。来看它，只是看它这副模样还能坚持多久。有一天，压在它上面的石砖竟然又增多了，那本已伤残的树干几乎全被掩埋，只剩下一根枝丫在一堆建筑材料里，孤零零地随风摇着……它明天也许就不会存在了，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院落。渐渐地，这棵桃树也走出了我的脑海。

“那棵桃树长新叶啦！”一天，阿海牵着风筝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真的，桃树仅存的那根枝条，竟然又被春天唤醒。

看着春风里轻轻摇曳的枝条，我惊叹生命的顽强。就那么一根细细的枝条，它却历经了严冬的考验，庄重地向世人宣告：我还活着！

不久，枝条上再次开出了粉红的花朵，无比地娇柔；在我看来，这应该是世上最美丽的桃花了。随着建筑材料的搬离，原先压在桃树干上的石块也清理走了，这棵顽强活下的单枝努力向上拔节长大，终于又有了树的模样。它在春天又如期开花了。

离开家乡已很多年，每当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感到颓废沮丧时，母亲常对我说的话便是：“还记得那棵桃树吗？”

“心若向阳，便是晴天。”想到那棵桃树，笑容便会浮现在脸上，拂去心灵的尘埃，迎着阳光一路向前。

（作者来自河南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