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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酥泡饭

来源:中国石化报 时间:2025-05-15 08:04

关脉凌

又是一天一夜。“给我泡一碗桃酥吧。”病床前,父亲轻声唤我。

这两年,桃酥成了父亲最爱吃的零嘴,一块桃酥放入老白瓷碗里,用热水浸泡打成糊糊,称作桃酥泡饭。吃罢,他来了精神,又兴致勃勃地讲起往事。

“这个桃酥,东北叫炉果。”父亲说,“你姑父最爱吃了。”

“为啥爱吃桃酥,以前没听你说起呢。”我向前探了探身,挨得父亲很近。

东北石油会战,正赶上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吃成了大问题。会战员工每人定量,一顿一个二两玉米面窝窝头,干大体力活儿,哪能顶得住啊!冬天,人们想方设法填肚子。到附近村子地里找吃的,捡些人家不要的冻土豆、黄豆回来,炖上一大锅充饥。用衣物换回一个倭瓜,节省着能吃一个月。

“那时你奶奶去大庆,住在你姑家。家里备了些桃酥放在柜子里,发现你奶奶经常拿出来不吃,把桃酥藏起来。最后,听你姑父说才知道,这些桃酥都藏在他的工衣兜里,喝稀粥泡上一块桃酥比较扛饿。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山珍海味啥都能吃上,但你姑父偏偏喜欢吃桃酥。”

这些关于桃酥的往事,总让父亲想起奶奶。说起奶奶,我很喜欢她来家里。她陪我们一起说笑,有时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两三颗糖或一块饼干分吃,给我们解馋。奶奶坐在床上,一圈圈打开缠绕的裹脚布,让我们看裹得变形的小脚。当我们看得泪眼汪汪时,她又会笑嘻嘻地用手在脚上抹一把,在我们的鼻尖一晃说:“臭不臭?”“太臭了!”我们笑着躲闪开。记得上小学时,我在外面调皮闯了祸,准备承受皮肉之苦时,奶奶拦在屋中央大声喊道:“我在,看谁敢打孩子!”奶奶的个头不及父亲的肩头高,板着脸与父亲对峙,我为此捏了一把汗。只见父亲把高高举起的手放下,憋着气扭头摔门出去。接下来,奶奶会用商量的口吻,像对大人一样和我讲道理。

每年,奶奶从老家来我家住上个把月,不愿待了,就去大庆找姑姑。火车载着她东奔西走,也不让人陪,说是只身一个小脚老太太,路上好多人学雷锋,让座、给吃的、搀扶过马路。有时还能少花钱或免票。

“小时候,老家发大水,你奶奶领着我们逃荒,去山西要饭,有一口吃的,大的让小的,总会多分一点给我。”父亲转过脸朝向我说道。夜已深,月亮的脸庞犹如被父亲的剃刀刮过一样,泛着清冷的光。

1958年父亲参加抗美援朝回国后,在黑龙江哈尔滨市西南的双城集结。1960年10月,部队接到上级命令,有80多人到萨尔图参加石油会战,其中就有我父亲,被分配到机修厂钻修车间。

“我跟着铁人王进喜的钻井队干了两年多呢。”每次说起这事,父亲都很自豪。

为了保障钻井施工,会战指挥部成立了8人组的外修队,机修厂派出两人参加,一位是3级工的彭叔,另一位是我父亲。彭叔已是车间里的技术骨干,父亲是军工,还未入级。

一天,外修队接到上井维修的紧急任务。二大队的一个钻井队在钻进过程中钻机坏了,如果24小时内修不好,就有卡钻的可能。大清早,彭叔和我父亲正在检查钻机故障,王进喜来了。看到两个生面孔,他不放心地询问:“你是几级工?”“我是军工。”“你呢?”“我是3级工。”“一个军工,一个3级工能修钻机?”“试试呗。”彭叔说道。“试试,抢修钻机能试吗?”王进喜认真地说,“中午12点之前必须修好。”两人不再说话,只顾低头干活儿。王进喜没再说别的,去了其他井队。

外修队查明原因,分头行动,有的到机修厂调运钻盘,有的搞变速箱,经过大家努力,不到11点钟,“轰隆隆”的钻机声响彻旷野。王进喜回来看到钻机这么快就转起来了,对外修队刮目相看。吩咐井队搞伙食的说:“安排外修队的人吃顿稠玉米面。”

那个年代,虽然都吃玉米面,但一般人吃不上稠些的。能吃上一顿稠玉米面,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灯光下,我拿起一块桃酥端详:焦黄、开裂的外表,像是浓缩的、久旱龟裂等待甘霖的黄土地,附着在上面的是斑斑点点的黑芝麻。在姑父眼里,桃酥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父亲爱吃桃酥,更多的是一种对往昔的怀念。

今年不到半年的时间,父亲两次住院治疗,身体十分虚弱。病床前,他反复和我聊着过去的一些人和事,那些珍贵的记忆,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端起父亲吃完的老白瓷碗,碗底还残留了几粒黑芝麻。隔壁床的病人翻了个身,鼾声渐起,窗外,月亮仍清冷地照着。

记得多年以前,父亲到大庆探亲访友,特意去了趟铁人王进喜纪念馆。一扇玻璃窗里摆放着两个白搪瓷缸子,引他驻足观望,上面印着一行字:最可爱的人。

(作者来自经纬公司)      

( 责任编辑:刘小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