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石化报 时间:2025-08-14 08:49
邱振军
今年母亲生病,我在山东德州老家照顾了她一段时间。母亲离不开人,这期间,我一次也没回过老院。不知院里的枣树,是不是又果实满枝。那棵枣树,50多年了,风也过,雨也过,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每到秋天,红的果,脆甜,能把枝丫压得弯弯的。
今年老家雨水比往年多。那枣树后头,是我住了多年的老屋。我在镇上守着母亲,心却悬着,老屋经不经得住这一场又一场的雨?在外29年,总惦记着在老家独居的母亲。还有在山东另一座城里的妻子和孩子。日子就是这样,母亲、妻子、孩子、我,各在一方。山东到新疆,近4000公里路,把日子隔成三段。这现实,总得接着。
最近总是想起老院的枣树,该是红透了,也快到了采摘的时节了吧?很早就听母亲说起,这树与我同岁,50多年它站在那儿,每道年轮里,都藏着我的光阴。一回味,满是深长的意味。
自从10年前父亲去世后,我们兄妹6个便把母亲接到了镇上。头几年,母亲身子骨还算硬朗,总惦记着回老院。院里的菜畦是她的牵挂,杂草刚一露头,便被她连根拔起。枣树也懂事,到了初秋,准把枝头坠得沉甸甸的。那些枣,大得像鸡蛋,红扑扑的,在叶缝里探头探脑。
后来,母亲再没力气回老院了。菜畦荒了,枣树也少了人问津。
这几年七八月份,我从新疆休班回来,总会拉着母亲回趟老院。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几乎要把整个院子吞了,母亲坐着,我蹲着,一棵一棵往外拔。最后是打枣。竹竿敲下去,红果噼里啪啦落一地,像撒了层碎玛瑙。捡进筐里,摊在院里晒,秋阳把水分抽干,枣儿缩成深褐色的蜜,留着春节蒸年糕时,给面团裹一层甜。
我对这棵枣树,总怀着说不出的亲。小时候,我们兄妹6个像没长翅膀的小鸟,枣子还青着,带着点涩,就耐不住了。攀着树杈摘几个,塞嘴里嚼得咯吱响。兄妹几个围着树干追跑,笑声惊得叶子沙沙落。那个时候,家里穷,快乐却像树影一样,铺得满地都是。
夏夜月光铺满地时,就围着枣树坐成圈。母亲摇着蒲扇,讲牛郎织女隔着银河相望的故事,声音轻轻的,混着枣花香飘得很远。枣树就那样看着我们,一年年蹿高,枝丫伸得越来越远。
后来,我去县城读中学,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母亲都把攒了许久的好东西拿出来,炒的炖的摆一桌子,全家人围坐在枣树下,笑声能惊飞枝上的麻雀。
再后来,去四川读书,又到新疆工作。离枣树越来越远,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面。风里雨里的,它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老院里,替我守着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那些日子,明明过去几十年了,却像昨天刚发生,一闭眼就清清楚楚在眼前。
昨夜又梦到它。皲裂的树皮像老人手背的筋络,弯着的树干却撑着满树的绿,直往云里钻,醒来时眼眶发潮。暗里打定主意,不管老院变成什么样,每年都要回去看看它。
它是我的根。哪怕漂到天边,这棵树也会牵着我的心,把我和老家系在一起。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人,都在树影里藏着呢。
(作者来自胜利石油工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