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新

钻井队在戈壁滩打井，这里除了零星长着骆驼刺，几乎寸草不生。石头倒不少，密密麻麻的。仔细看，这些石头大小不一，形状不同，颜色也各有各的样。休班时，我们常去捡石头，一来打发寂寞，二来添点生活乐趣。捡来的石头就摆在铁皮房里，走的时候，大多也不带走。

我们捡石头虽然是为了好玩，但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心愿。有人想捡几块好看的，有人盼着能捡到和田玉，听说现在值老鼻子钱了。还有人幻想捡块狗头金，乖乖，这想法也太不现实了。地质技术员小蔡没这么多想法，他捡的石头，看着都平平无奇。懂地质的同事说，就是普通石英。可凑近细看，又觉得不一般。这些石头，颜色多着呢：白的、黑的、蓝的、黄的，还有泛青的。红颜色的最多，赭红、酱红、猩红，样样都有。就是形状不规整，有扁的，有长的。堆在一起，奇形怪状的，看着有点丑。谁会瞧得上呢？

小蔡带了个女徒弟，大学刚毕业，来井队实习，生着两条长腿，有时候也蹦蹦跳跳跟在小蔡身后，帮着小蔡捡石头，怎么看都像只跳羚。

谁也没想到，小蔡把这堆捡来的石头一个个磨得溜圆，大小也差不多。之后，他又找来钻孔机，给每个圆溜溜的石头钻了个孔。我说得轻松，其实这事难着呢。为了做这些，小蔡没少下功夫，手指头磨得秃噜皮，手掌还被钻头擦破了皮，流了血，好几天都不结痂。钻完孔，小蔡就开始给石头抛光。一番打磨下来，原先不起眼的石头，彻底变了样。个个珠圆玉润，尤其是颜色，一块比一块好看。再后来，小蔡找了根细铜丝，混着几股棉线拧在一起。 把这些石头珠子串起来，成了一串特别漂亮的项链。

我们看了，先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接着忍不住啧啧称赞，到最后，满是羡慕。

这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小蔡有个女朋友，两人都是学地质的，在大学里，他们恋爱了3年。毕业后，小蔡来了钻井队，女朋友去了油田的地质院。这串项链，是小蔡要送她的礼物。戈壁滩上手机信号差，井队又是24小时两班倒，上井又不能带手机，他们平时很少能联系上。

终于到了小蔡轮休的时间，钻井队的值班车，把轮休的人送到镇上的汽车站。有人转车去火车站，有人转车去飞机场。小蔡走的时候，高兴得很。他说这次回来，要把女朋友带到队上，到时候请大家喝喜酒。可不是嘛，小蔡年纪不小了，30岁生日都过了。我们说着祝福的话，把他送走了。送走小蔡，我们也开始捡石头，专捡小蔡之前捡的那种，盼着也能串条项链，或是手链，将来送给自己的女朋友。虽说我们大多还没女朋友，但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我们都信，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哪怕我们钻井队里，除了那位新来的女大学生，再没别的女工了。

轮休结束，小蔡回来了，只有他一个。我们偷偷瞅小蔡，没看出他情绪有啥不一样。他照样有说有笑，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干活儿反倒更卖力了。唯一的变化是，小蔡不再爱捡石头了。有天夜里，我们听见戈壁滩上有人在唱歌，是个男声，调子有些悲伤。我们开始替小蔡担心，可越担心，越不敢问他。

又过了很久，我们发现了一件事。小蔡的徒弟脖子上多了串石头做的项链，不过，是串新的。我们相视一笑，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作者来自胜利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