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友

每到冬季，我都会想起博湖的那场雪。

1995年冬，为支援焉耆盆地的三维地震勘探，我跟着河南油田地调处的后勤队伍，第一次踏上了新疆博湖的土地。

刚到新疆，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天山的雪、博斯腾湖的蓝，就跟着地震队投入到紧张的施工中。每天天不亮出发去野外，回来基本是晚上十点后。我的岗位是放线，和另外一个同事黄德芹一组，每天到测线上将两大麻袋沉重的信号电缆和检波器从排列车上搬下来，按照要求排列组合好，等仪器车几排炮以后，又收起来随着排列车运到另外一个排列点布置，晚上收工时再收起来装上排列车运回地震队基地。

日子周而复始地过着，天气愈来愈冷，野地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早上插接好信号电缆、采集信号的检波器，在等待仪器放炮的间隙，我和黄德芹有空时会在测线附近转转。探区靠近博湖，雪地里挖了很长很深的排碱沟，一眼看不到头。偶尔遇到住户，就去家里烤火取暖。无论是本地维吾尔族的老乡，还是来自四川河南种菜的租户，都很热情，会拿出砖茶、馕饼招待我们，有的还会在户外的草堆里扒出西瓜切给我们吃。当时很奇怪，冬天西瓜在草堆里面怎么没有冻坏。

就在测线完成大半的时候，黄德芹突然生病住院了，队上短期难以安排人顶替，只能让查线班长肖杰，以及前后排的同事余大伦、商建立给我们帮忙。早上还好，中间倒排列和晚上的时候，其他人忙得顾不上，冰天雪地里一个人面对两袋沉重的麻袋，辛苦可想而知。

一天，完成倒排列布线任务后，天已经黑了。雪越下越大，接送人员的排列车不见踪影，零下20多摄氏度的天气，总待在茫茫雪地里，人很快就会被冻僵。无措中我看到不远处有一抹微弱的亮光：应该是一户人家。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亮光走去。

听到敲门声，屋子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我是石油地震队的，想进屋暖和暖和。”

门吱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后面还跟着一个。进屋后，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炕上。

看着我头上、身上都是积雪，开门的小姑娘找来毛巾给我掸，又把脱下的外套放在火炉旁烤，另外一个小姑娘倒了一大杯热水给我取暖。

交谈中得知，这一家人来自四川，到博湖种菜十多年了，老太太是两个小姑娘的奶奶，双目失明。儿子儿媳妇趁冬闲回老家办事去了。两个小姑娘一边做作业，一边问这问那，我也帮助她们看看作业，不懂不会的就给讲讲。

当听说我晚饭要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吃上时，小姑娘说：“奶奶，我给哥哥做碗面条吧。”“做吧，那么晚吃饭要把小伙子饿坏了。”我抓紧说：“不用，都已经习惯了。”没等我说完，两个小姑娘一蹦一跳跑进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小姑娘就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来。

“哥哥，看看我姐的手艺怎么样。”小一点的姑娘俏皮地说。

地震队午餐送的是包子，到野地也都凉透了。野外施工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是件幸福的事情。我也没客气，转眼之间，就把一碗面条吃个精光。

两个小姑娘对石油勘探、对上大学等都充满好奇，我也鼓励她们好好学习，以后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听说我第二天过来给她们带《读者文摘》时，两个小姑娘都很开心。

晚上9点多钟，外面隐约传来查线班长喊我的声音，我抓紧和老太太一家人告别。小姑娘送我出门时还说：“哥哥，明天等你哦。”我愉快地答应了，在鹅毛大雪中与她们告别。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出工时，队上考虑到大雪里施工的安全性，把我所在位置调整到仪器车附近，并安排一名卫生员协助我，同时测线施工顺序也进行了调整。等我忙完手中工作，在茫茫雪地里才发现小姑娘家的位置不知在何处，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带的杂志也不知送到哪里。那时才后悔头天晚上匆匆没留下地址。

如今30年过去了，当年的老太太不知是否还健在，两个小姑娘应该都已工作成家，孩子也有当年她们那么大了吧。每到雪落的日子，我都会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那几本没有送出的杂志。

（作者来自河南油田）